《地球最后的夜晚》是我看过细节寓意最多的电影之一了,电影不断抛出一块块散乱却又有意义的拼图,等待着人们将之拼成完整的形状。
电影由三个元素组成:现实、记忆、梦境;
这三个元素,又分成两个部分,前半部分由现实和记忆这两条叙事线随机交错进行;后半部分则是略显荒诞的梦境。
要弄懂这部电影,需要了解一个关键的点:
梦。
一个人的梦境,很大程度上和现实有关,很多在现实中失去或者渴望却得不到的人、事、物,会在梦境中以另一种怪诞的符号再次显现。
梦境中的符号,叠加了现实、记忆(包括自己想不起来但存在于内心深处的潜意识)、情绪三种元素。
一、记忆并不可靠
电影主人公罗紘武(黄觉饰)因父亲去世,回到老家凯里,后妈告诉他,
“你的父亲把那辆小货车留给了你,把这家餐厅留给了我,你没意见吧?”
“这家餐厅,我打算重新装修一下。”
罗紘武沉默不语,只是在快要走的时候告诉后妈,
“餐厅的招牌别拆,那是我妈的名字。”
从这一段,电影告诉我们罗紘武很爱他妈。
罗紘武从家里拿走了一个挂钟,在一间屋顶不停滴着水的屋子里,打开了挂钟,取出一张老照片,老照片上是他的母亲。
从现实转入主人公的记忆部分:
十二年前,罗紘武因为自己的失误,导致好友被白猫(李鸿其饰)被黑帮老大左宏元(陈永忠)杀害,在追寻左宏元的过程中,他遇到了老大的女人万绮雯(汤唯饰)。
在和万绮雯搭讪时罗紘武对她说:
“我觉得你长得像一个我过去认识的人。”
万绮雯吐槽他的套路老套。
于是罗紘武继续说,万绮雯妆花的样子长得像他的妈妈,并拿出那张老照片给她看。
还是这张老照片,在现实中,罗紘武通过这张老照片背后的电话号码找到了在监狱中的邰。
邰看了看老照片,告诉罗紘武这张照片上的人和万绮雯一点也不像。
在这里,导演通过这些不经意的细节告诉大家,罗紘武把对母爱的渴望和对情人的欲望混在一起了,同时这两个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想要却得不到。
在现实中,罗紘武去看望了白猫的妈妈(张艾嘉饰)。
张艾嘉给罗紘武泡蜂蜜水,看到蜂蜜水,罗紘武就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小时候总是给他偷蜂蜜。
偷蜂蜜?不被咬成包子脸才怪。
罗紘武解释:只要拿着冒着烟的火把,就可以把蜜蜂赶开,顺利拿到蜂蜜。
根据随后在梦境中的拼图,可以得知现实应该是罗紘武的妈妈为了和养蜜蜂的情人私奔,拿着火把烧了家。
在情绪的影响下,罗紘武的记忆被篡改了,但是这部分记忆又没有全然消失,它变成了潜意识,并且在梦境中以另一种形式显示出来。
二、梦的起源
著名心理学家佛洛依德的著作《梦的解析》被称为人类影响最大的心理学经典。
在这本书中,弗洛伊德提出了三个重要的发现:
1、梦是潜意识欲望和儿时欲望伪装的满足;
2、伊底帕斯情节(指小孩子恋父或者恋母)是人类普遍的心理情节;
3、儿童具有性爱意识和动机。
在前半部分,主人公罗紘武回忆起自己和万绮雯相处时的细节。
万绮雯告诉他,要是她能找到野柚子,罗紘武就要满足她一个愿望。
随后在梦境中,和万绮雯长得一模一样的凯珍,玩老虎机,玩到了最难的野柚子。
梦境就这样跟现实中的记忆通过野柚子关联在了一起。
而野柚子有它的寓意,我们把柚子竖着切开的话,就会发现它的剖面有点像女性的生殖器,这是强烈的性暗示。
记忆里,万绮雯的愿望是杀了她的情人左宏元。
罗紘武的情人万绮雯既是情人,又代表了一部分母亲的角色。
杀情人的情夫,就像古希腊神话中的俄狄浦斯杀父娶母。
白猫妈妈曾在现实中问罗紘武,染发什么颜色好看?
罗紘武说红色,因为母亲走的那天,也是染着红色的头发。
在梦境中,白猫妈妈染着红头发,举着火把,要和一个养蜂蜜的人私奔。
现实中发生过的事,就这样在不经意间被移形换位般地覆在了另一个人身上。
罗紘武在梦中帮了白猫妈妈,并要抢劫她最珍贵的东西。
白猫妈妈把手表给了他,他又把手表给了凯珍(由汤唯饰)。
这又是一次母亲和情人之间的某种传递、混合。
在现实中,罗紘武一直对白猫心怀愧疚。
在记忆里,万绮雯曾对罗紘武说自己有了孩子,但又把他打掉了。
罗紘武说,要是孩子生下来,他就教他打乒乓球。
于是,在梦境中就出现以戴着牛头面具(象征死亡)出场的十二岁小男孩,并和罗紘武打了几局乒乓球,罗紘武轻松赢了他。
在和小男孩分别时,罗紘武问他叫什么名字,小男孩说他没有名字,不如让罗紘武给他取一个。
罗紘武就叫他“小白猫”。
这个十二岁的少年,集被打掉的小男孩,对小男孩的期望以及对白猫的愧疚于一体。
罗紘武现实中愧疚、遗憾在岁月的影响下化身为了潜意识,在梦境中,以某种方式得到了满足、和解。
三、梦的浪漫
在罗紘武的BGM(梦境)里,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罗紘武把表送给凯珍后,凯珍送了他一根烟花。
“你怎么可以送我表?表代表永恒。”
“你怎么可以送我烟花?烟花代表短暂。”
一个期盼永远和凯珍在一起,一个在不经意间告诉他,这不过是梦境。
在被烧毁的房子里,罗紘武问凯珍,“我可以亲你的脸么?”
凯珍回答,“除非房子旋转。”
于是,房子旋转了,罗紘武就和凯珍长长地接吻。
此时的罗紘武,吻的是既代表母亲,又代表情人的凯珍,是自己长久以来欲求的满足。
镜头拉回到那根依旧在燃烧的烟花。
凯珍买烟花时老板告诉他这根烟花最多燃一分钟,可凯珍和罗紘武从找房子到接吻的过程,又何止一分钟。
有的情感,虽然短暂,却又永恒,就像那不会燃尽的烟花。
最后奉上电影中超浪漫的诗:
用刀尖入水
用显微镜看雪
就算反复如此
还是忍不住问一问
你数过天上的星星吗
他们和小鸟一样
总在我的胸口跳伞
也许这就是一见深情的偏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