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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道须大雅,幸福本大俗 ——《卧虎藏龙》的人物研究与价值取向分析

未命名: 得道须大雅,幸福本大俗 ——《卧虎藏龙》的人物研究与价值取向分析

试图去理解《卧虎藏龙》这部影片的内核和价值取向,从分析人物的角度切入是比较合适的。 一、人物 李慕白和俞秀莲 李慕白和俞秀莲可以放在一起分析。影片的头五分钟里,通过此二人的对话,我们已经了解了人物的背景和需求。 贝勒爷有云:“当今天下,论剑法,论武德,只有慕白配使用这把青冥剑。”这就定义了李慕白作为天下第一高手的身份地位。李慕白刚出场时,怀有三个层次的需求:一是报师仇,二是得道,三是他不知如何处置的与俞秀莲的爱情。在影片开头两人的对话直接揭示了前两个需求,但第三层关于爱的需求却只是暧昧地浮现。李慕白表示自己一度接近得道的境界。他说:“这次闭关静坐的时候,我一度进入了一种很深的寂静,我的周围只有光,时间、空间都不存在了。”但他认为自己没有得道,“因为我并没有得道的喜悦,相反的,却被一种寂灭的悲哀环绕。这悲哀超过了我所能承受的极限。我出了定,没法再继续。”于是李慕白破戒提早出关,因为他“需要想想一些心里放不下的事”,其实他心中无非有两大放不下:师仇和对俞秀莲的爱。也就是说李慕白的三重需求彼此间是相互矛盾的,这使他挣扎不已,内心不得平静。于是这次闭关修炼宣告失败。 李慕白下山后,先是把青冥剑交给俞秀莲掌管的雄远镖局,让她带去给贝勒爷,以示退出江湖,离开恩怨。俞提议两人一同进京,并说“记得我们以前一直结伴去北京吗?”俞的脸上不经意间流露出幸福的微笑。李慕白却拒绝了,他说“这趟下山想先去给恩师扫墓:这么多年师仇未报,竟然萌生了退出江湖的念头,该去求他的原谅。”李俞相约在北京会和,俞说:“你来,我就等你。”面对这句小心翼翼的暧昧承诺,李慕白的回答同样暧昧:“也许吧。”此时的李慕白并无法逾越师仇,无法摆脱对师父的愧疚,这时他对“父”的情结比他的爱情拥有更强大的力量,阻挡着他面对现实的感情。 俞秀莲把青冥剑护送到北京,影片借路人的一句话交待了俞秀莲的背景:“雄远镖局的招牌,打俞师父起就从来没有砸过。您押了这几趟,您父亲在天之灵应该放心了。”俞秀莲继承父业,她的需求是好好工作无愧亡父,回归平静的生活,以及和李慕白的感情。 李慕白和俞秀莲二人都有一个沉重的“父”字压在头顶,这个“父”不仅是父亲,师父,更是以“父”为象征的伦理纲常。李慕白后来遇到玉娇龙以后欲罢不能,想把玄牝剑法传下去,也是出于对“父”的责任。当玉娇龙问俞秀莲在江湖上走来走去的是不是很好玩,秀莲的回答是:“走江湖,靠的是人熟,讲信,讲义,应下来的,就要做到,不讲信义,可就玩不长了。”俞秀莲的信义既是江湖人一诺千金的侠气,同时也是与道德和礼教挂钩的沉重枷锁,其实并不那么潇洒。当玉娇龙阐述了她追求自由的爱情观后,俞秀莲讲了孟思昭和他们的故事,并说:“我们都是坚持要对得起思昭和那一纸婚约,你说的自由自在,我也渴望,但我从来也没有尝过……我虽然不是出身在官宦人家,但是一个女人一生该服从的道德和礼教并不少于你们。”说得残酷点,李俞就是为了一个死人,一张纸,和这些东西代表的沉重伦理而浪费了自己的爱情。他们完全自愿地接受了伦理的束缚,长期对真实的爱情持逃避态度。贝勒爷一句话道出了他们的感情状态:“你们太小心翼翼,总是不敢向对方承认这份感情,白白地浪费了多年的光阴。”这份对自我的不真诚,这份浪费,就是影片最后李俞二人得出的教训。 当李慕白给师傅扫完墓遵守约定回北京和俞秀莲相会时,俞秀莲起初还以为李慕白是在意青冥剑,而慕白尴尬地说:“我以为我们……已经讲好了嘛。”慕白这时试图用比原先稍微明朗一些,但依旧缺乏勇气的做法来试探秀莲的感情,但短暂的私人对话立刻受到贝勒府上一位下人的打扰。相比于李慕白和玉娇龙数次单独在山水竹林间进行天人合一的舞蹈,丝毫不受打扰,慕白和秀莲却极少有两人的私人空间,这正像他们本身,总是活在别人的看法下,总是无法跳脱外界和心灵的双重枷锁来面对自己的感情与人生。 后来,俞秀莲和李慕白好不容易有了一次“私人空间”,李慕白在院子里练剑,无人打扰的安静的夜里,俞秀莲穿着睡衣,头发蓬乱,倚在廊柱旁向慕白说话。只可惜,在这样私人的环境下,他们的对话还是不甜蜜。因为这时的李慕白是遇到玉娇龙后的李慕白。他们的想法和追求有了出入。俞秀莲以为李慕白想让碧眼狐狸死在青冥剑下,李慕白却满嘴的“那女孩”,他的心已经完全在收玉娇龙为徒上了。至此李慕白的需求发生了变化,他重新拾起了青冥剑,收徒弟的愿望等于放弃了之前退出江湖的想法。他的心已经被玉娇龙扰乱。俞秀莲说:“她不是我们这种人。你会杀掉碧眼狐狸,她也会安安分分地去嫁人。”李慕白回答:“她不是那种人。”俞秀莲问:“武当山收女弟子吗?”李慕白说:“为她……也许破一次例。”不管李和俞有多么深厚的感情,但由于长期的遮掩逃避,他们已经失去了默契,而相反李慕白和玉娇龙竟心有灵犀。俞秀莲显然很失望,她对李慕白说:“我也想过平静的日子,真不知道该怎么帮你。” 李慕白和俞秀莲都是“静不下来”的人。但他们追求的“静”不一样。李慕白要的“静”是修道层面的,内心的静。而俞秀莲要的是平静的现实生活。一开始俞秀莲就说了:“山上清净。有时候我真羡慕你。我光忙着镖局的生意,静不下来。”包括她之后对慕白说“想过平静的日子”,责怪玉娇龙“我们祈求的一点平静,就这样被你毁了”,其实她要的都是现实的平静生活。李慕白和俞秀莲喝茶的一场戏集中体现了这两个人对“静”的理解是多么不同,李慕白握着俞秀莲的手,说:“我们能触摸的东西,没有永远,师父一再说,把手握紧,里面什么也没有。把手松开,你拥有的是一切。”俞秀莲说:“这世间,不是每一件事都是虚幻的。你握着我的手,难道感觉不到它的真实存在吗?”李慕白却说:“你的手冰冰凉凉的,那练刀练出来的硬茧,每次我看见都不敢触摸。”这份“不敢”触摸,也许也是追求神仙境界的李慕白对现实柴米油盐,对平凡生活的不敢触摸。他握着她的手,却不把她的手当做手,也不把她当做一个有吸引力的女人。他说:“我想跟你在一起,就像这样坐着,反而能感受到一种平静。”这时候的李慕白比一开始诚实一点了,他似乎也发现直面感情反而容易平静,而起初的逃避策略反而会堕入内心的纷扰。最可惜的是,俞秀莲要的是务实的“静”,李慕白要的是形而上的“静”,俞秀莲对李慕白的“静”缺乏理解,李慕白对俞秀莲的“静”缺乏勇气,这是此二人之间最大的分歧,也是为什么他们在生离死别前反而能直面感情的原因。因为死亡逼迫俞秀莲去了解道家修练的追求,而即将告别人世的李慕白面再也不会有庸俗尘世的纷扰,所以他们能够达到最后那短暂的坦诚相对。相比之下,李慕白和玉娇龙都是活在梦里的人。俞秀莲和李慕白最大的分歧竟是李慕白与玉娇龙最大的默契,这不得不说是俞秀莲的悲哀。 李俞的结局,其实是他们终于承认了自己的失败,不仅是爱情的失败,也是人生的失败。当李慕白还剩最后一口气时,俞秀莲说:“用这口气,练神还虚吧,解脱得到,圆寂永恒,一直是武当修练的愿望。提升这一口气,到达你这一生追求的境地,别放下,浪费在我身上。”李慕白说:“我已经浪费了这一生,我要用这一口气对你说,我一直深爱着你。”李慕白放下了这口气,也是放下了大半生施加在自己心头的沉重枷锁。随后李慕白立即被雪莱或海涅灵魂附体,说了“游荡七天”“孤魂野鬼”之类的情话,两人深情相吻。如果李慕白在人生中早一些释放他的温柔,俞秀莲将会幸福很多。尽管他们最终承认自己的人生是一场愚蠢而并不绚烂的浪费,但值得安慰的是,到最后的时刻,他们终于真正抵达了对方的内心,俞秀莲愿意让位给得道境界,李慕白愿意放弃得道而向俞秀莲表白,他们最终消除了彼此间的隔膜。 玉娇龙 故事的一号主角其实是玉娇龙。她是故事矛盾的起点和终点,她激化了一切矛盾,扰乱了一切,毁灭了一切,也成就了一切。 相比于李俞二人复杂而沉重的需求,玉娇龙的需求非常简单粗暴,就是两个字:好玩。这也是她唯一的真正的需求。 玉娇龙有一个江湖的梦。这个梦最初是师娘碧眼狐狸给她的,但她和碧眼狐狸的关系并不融洽,任凭师娘再怎么以她为豪,再怎么疼爱她,她都对师娘态度冷淡。其实原因很简单,玉娇龙发现师娘不能满足她的江湖梦。她对师娘说:“我不会跟你去做江洋大盗!”因为她想做的是大侠。所以她后来拿着偷来的青冥剑,在酒馆里扮演了一位“沙漠飞来一条龙,神来无影去无踪”的大侠。而青冥剑、俞秀莲和李慕白的出现,对玉娇龙是巨大的刺激,激发了她无边的欲望和想象,她仿佛看到了一个更精彩,更“好玩”的梦。所以她看到青冥剑和李俞时都两眼放光。所以她故作清纯地问“在江湖上走来走去的,是不是很好玩?”所以她在酒馆门口对找她麻烦的小喽啰说:“哪好玩去哪。”她就想轰轰烈烈地玩一场,轰轰烈烈地玩掉这一生。 但是在玉娇龙的成长环境里,江湖梦是禁忌,是绝对受抑制的。贝勒爷和玉大人谈话的那场夜间戏其实有两个目的,一个是详细介绍青冥剑和剑法思想,另一个就是借贝勒爷的话展示玉大人的处事特点。贝勒爷对玉大人说:“江湖上也要有所联络,九门提督才做得稳。”玉大人明显表现出不以为然。可见玉大人是正统的人,对江湖嗤之以鼻,更不会容许自己的女儿去闯江湖。而师娘也说过:“俞秀莲是道上的人,夫人不会让你跟那路人混。”可见玉娇龙的江湖梦受到父辈的严重压制,但环境的压抑只是激发了她的叛逆。相比于李慕白和俞秀莲把“父”供在头顶,她几乎丝毫不为“父”着想。父母为她挑选婚事的原因是“鲁老太爷是朝内的大官,又是三代翰林,如果能在鲁家联姻,对爹在北京大有好处。”但玉娇龙绝不会为了爹的前途而牺牲自己的幸福。最后她离家出走弃父母不顾的做法也完全显示出父母在她眼中如无物。她遵循的不是道德伦理而是自由伦理。其实追求自由还不是玉娇龙的本质,她的本质是完全自我本位主义,把“我”看得最高,把“我要的”看得最高。人生是一场游戏,顺我者生逆我者死,没有信义,没有束缚,只有喜欢和不喜欢,好玩和不好玩。为了贯彻这样的逻辑,唯一的出路当然只有追求自由。所以她的说法是“我爱跟谁混就跟谁混”,“爱就爱了呗。”她向俞秀莲说起自己的感情观:“自由自在地生活,选择自己心爱的人,用自己的方式去爱他,才是真正的幸福。”这句话里的重点其实不是爱,而是“自己”。她的爱是自私的,她爱的其实是自己,而只把恋爱对象当作一个客体,这从她对罗小虎的态度上可以完全看出来。 酒馆虐群雄的那场戏,玉娇龙虚幻的江湖梦达到了辉煌的顶点。此时的她手握青冥剑,娇纵任性像个爷,吃好喝好,以一敌众,吹牛吹到天上。还“任凭李俞江南鹤,都要低头求我怜”呢。她要当的不仅是大侠,还是天下第一的大侠,只是她要的是大侠的虚名,而不是真正的侠义。龙少侠享受着胜利带来的无限虚荣。 我惊异于这个故事对玉娇龙的青睐和偏袒。她是恶,却也最真。她搅乱了一切。本来青冥剑将被束之高阁,李慕白和俞秀莲有机会过上平静的生活,却因为她的出现,惹来了江湖上新的血雨腥风,她欺骗了俞秀莲的友情,又搅乱了李慕白的内心。李慕白本打算退出江湖,玉娇龙的出现却激发了他内心最隐秘的欲望——收一个徒弟,把武当的玄牝剑法传下去。显然李慕白也为玉娇龙的天分和炽烈而感到惊艳与疼惜,很难说清楚他是对“传剑法”兴趣比较大还是对玉娇龙这个人兴趣比较大。他显然还是把玉娇龙想象成清纯无知少女,对她太过松懈,还说“我相信碧眼狐狸未能泯灭你的良心。”他不知道玉娇龙比碧眼狐狸厉害多了。从这个意义上看,江南鹤和李慕白师徒都是死于小看女人:江南鹤是性别歧视,是女权主义的敌人,出于规矩不把功夫传给碧眼狐狸,招来杀身之祸。李慕白是一厢情愿地跟玉娇龙性命相见,走上了拯救迷途少女的大叔路线,最后间接被拖累死,其实与其说是低估了玉娇龙,倒不如说是对玉娇龙的美好期待吧。也正是为了收玉娇龙为徒的这个危险的新愿望,李慕白以夺回青冥剑为契机,四处纠缠玉娇龙。我也知道不能把武侠片的故事平移到现实空间,但还是忍不住想翻译一下:设想一个大学老师就因为一个女同学偷了他一根教鞭,他就到食堂、寝室、教学楼等各个地方堵那个女学生,死气白赖地说,你来读我的研究生吧!来读我的研究生吧!我不认为是我过度敏感,影片确实在隐蔽处着力刻画玉娇龙与李慕白之间的性联系(当然只是在意识层面)。第一次这种信号的出现是李慕白初次向玉娇龙表白收徒心迹,玉娇龙说:“武当山是酒馆娼窑,我不稀罕!”她还在竹林打斗里说过“你们这些老江湖,怎么看得到本心?”这其实就暗示了多年来碧眼狐狸一直向玉娇龙灌输江南鹤是多么猥琐的挫大叔,不是诚心诚意传功夫,还要骗女人入房闱。于是在玉娇龙心里,老江湖,尤其是男老江湖就自动和潜规则挂钩了(她对俞秀莲还是有憧憬的,本来还一直姐姐长姐姐短)。这样李慕白提出要收徒的时候,玉娇龙自然很反感,自动想到江南鹤和碧眼狐狸的故事,自动想到房闱,所以才会说酒馆娼窑的话。这时候性的议题就悄悄地在意识层面浮现出来了。玉娇龙在潜意识里可能还觉得自己对李慕白有性吸引力,对慕白产生敌意的同时,更产生了征服欲,所以后来中了迷香后会说出“你要剑还是要我”这样的话。她还记得剑的事就说明脑子没有全晕。试想如果出现的不是李慕白而是贝勒府的刘师傅,娇龙大概不会撩开衣裳的吧……最可疑的还是这个迷香,碧眼狐狸想用迷香放倒玉娇龙,可是一个老妇给一个少女下迷香,不晓得下一个正常点的迷香啊?干吗下一个“你要剑还是要我”的迷香?这个编排只是为了展示玉娇龙的性吸引力,从而让玉娇龙有一次湿身激凸与李慕白坦诚相对的机会,并用牵强的方式在玉娇龙和李慕白之间提出性的议题。遥想李慕白看到俞秀莲手上的老茧都不想触碰,结果玉娇龙一说“你要剑还是要我”并倒向他时,李慕白哗的一下就抱住了。真心替俞秀莲女士感到不值,俞秀莲要是后来不出场问“怎么了”我还想问怎么了。这样精心刻画玉娇龙对男人的性吸引力和俞秀莲的黄脸婆,是为哪般……(顺便提一下,另一个细节处的问题同样出在碧眼狐狸身上。玉娇龙之前说:徒弟十岁起随师娘秘密习武……碧眼狐狸临死前又说:一个八岁的孩子就有这种心机,这就是毒……怎么一个说的是十岁,一个说的是八岁,到底是谁记错了……) 其实玉娇龙对李慕白未必没有想法。她曾对师娘说:“有一天我发现我可以击败你。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我看不到天地的边,不知道我可以往哪里去。”李慕白的出现正好把玉娇龙从迷茫惶惑中解救出来,李慕白成了玉娇龙的下一个目标和方向。 玉娇龙中了迷香后出来喝水,李慕白出现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他必死无疑。因为李、俞、玉三人中至少要折损一人,否则将来李慕白既要娶老莲,又要收小龙,此三人幸福快乐地生活到永远吗?谁知道李慕白和玉娇龙能不能弄出个李小龙…… 如此想来,李慕白在符合道德礼教完美定义的秀莲面前一直遮遮掩掩,在胡作非为的女娃娃玉娇龙面前反而有成熟男人的充分自信,不失为男人的一种困境。亏了他还苦心调教玉娇龙做人处事的道理:“勿助,勿长,不应,不辩,无知无欲,舍己从人,才能我顺人背。”结果他自己在追寻玉娇龙的问题上可谓是又助,又长,又应,又辩,有知有欲,舍己从人看似做到了其实也没做到,就更别提我顺人背了。结果反而搭了性命,还发现自己的人生是一场失败的浪费。 罗小虎 罗小虎这个人物的存在相当于一面镜子,他映照出了玉娇龙的形象,通过玉娇龙对待他的方式可以表现玉娇龙的内心和性格。就主线剧情来说,就算罗小虎不存在,故事也能进行下去。但是如果缺少了罗小虎,玉娇龙的形象就会单薄很多,甚至有所偏差。罗小虎也成就了影片中和李俞之恋相对比的另一种爱情。应该说罗小虎这个人物在故事中是一个服务者的角色,为其他角色服务,为情节服务,就算他有不少的戏份,但由于他游离于主线剧情之外,加之在后半部分情节中的不作为,他确实被边缘化了,只是一个“他者”,一个玉娇龙作用的对象,就连他的种种反应也都是为了衬托玉娇龙。 有时候转换人物视角,就会发现故事的尴尬之处,比如我深深地以为如果用罗小虎的视角来看待剧情,无疑是一个狗血故事。一句话就是:罗小虎被坑了。 试想一个在沙漠上奔驰的少年,有名号,有梦想,有信仰,追流星,信奇迹。有一天他遇到了一个来自外面世界的少女,深深地爱上人家,并且以为少女也深爱着自己。他为了少女的父母着想,劝说少女回了家,两人山盟海誓相约日后再见。此时的罗小虎天真率直,他相信自己只要做出一番事业,就能让玉娇龙的父母瞧得起,能光明正大地迎娶她。奔腾在伊犁天地的他根本想象不到皇城的秩序森严对他将是致命的阻挡。后来他等不了了,千里走单骑,历尽艰辛来贝勒府找到玉娇龙,小龙的第一反应是惊喜,然后两人激情拥吻,这份热情代表了罗小虎对玉娇龙依然有情欲的价值。但玉娇龙冷静下来后,立即拉下脸说:“你回去吧,永远永远不要回来。”想当初玉娇龙在新疆和罗小虎临别时,床榻之际,玉娇龙把梳子当作信物交给罗小虎,约定重新相聚时把梳子还给她,还说“如果不还我,我会追到你”。沙漠里如此炽烈的誓言,在京城里化为虚无。并不是玉娇龙受现实的父权压制而不敢承认和罗小虎的感情,事实证明她本事大得很。她就是真心不想要罗小虎了。犯不着怪玉娇龙背信弃义,她根本就没有信义可言。她做事只凭爷高兴和爷不高兴,万物对她来说只有爷喜欢和爷不喜欢。 玉娇龙为什么不要罗小虎了呢?当初遇到罗小虎的玉娇龙,千里迢迢来到新疆,第一次看到那么广阔的天地,她的天性得以释放,也许生来第一次感到那么自由舒展,彼时彼刻她一定深爱着罗小虎,那个罗小虎与其说是罗小虎,不如说是自由的象征,是新鲜的诱惑,她爱的与其说是罗小虎,倒不如说是那个自由自在又魅力无穷的自己,她爱的是被爱被追求的感觉,爱的是那个更像自己的自己。罗小虎和他所在的新疆符合了玉娇龙的需求:好玩。而当罗小虎到北京来找玉娇龙时,此时的玉娇龙早已不是当初那么简单,她有了青冥剑,有了李慕白,有成为大侠实现江湖梦的希望,有了更大的野心和全新的欲望。她曾经深深厌倦北京的秩序规整,爱恋新疆的广阔天地。但现在她发现自己有打破秩序的能力,在秩序下破坏不是更刺激吗?她正准备大展身手。这时小虎的出现是不合时宜的,对玉娇龙来说,罗小虎从自由的象征变成了新的束缚,她当然会把他甩掉。到后来玉娇龙甚至到了谈“虎”色变的地步,俞秀莲一提到罗小虎,她脸一拉甩头就走。 新疆的日子像一场注定不可能长久,终将被现实侵蚀的梦,因为玉娇龙的性格终将对沙漠感到厌烦,罗小虎以为玉娇龙在新疆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其实她想做的在新疆都做不了,这样两个人的期待就产生了落差。罗小虎和新疆也从好玩变成了不好玩。 但是罗小虎表现出了打不死的小强精神,玉娇龙坐在花轿上了,他单枪匹马来抢亲,但在人手众多关系错综复杂的北京城里,他绝不再是人人闻风丧胆的半天云,也许李慕白抢亲还有机会,把人拉出来就飞走了,罗小虎抢亲就像农民工挤来挤去买火车票一样,最后哭哭嚷嚷地被拉走了。在李慕白和俞秀莲的劝说下,罗小虎居然妥协了,决定等待观望,于是他被李慕白送去武当山上上武当暑期班。最后玉娇龙上武当山时看到罗小虎正和一位武当道人攀谈,想必那人就是暑期班的老师之一。我忍不住诧异,这样一个曾经叱咤风云,有信仰,有梦想,追流星的少年,不惜千里走单骑,不惜抢亲,就算京城里人生地不熟,他也曾潜入秩序森严的九门提督府保卫心爱的女人(玉娇龙和俞秀莲第一场飞屋檐追逐戏的最后,那个扔飞镖帮玉娇龙解围的一晃而过的身影就是罗小虎),这样的少年怎么能那么乖乖地蹲在武当山上暑期班而不作为。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后面的剧情和他没啥关系了。 当李慕白、俞秀莲和玉娇龙在外面轰轰烈烈的时候,罗小虎就一直蹲在武当山上暑期班,请注意,对于玉娇龙后来经历的一切,他什么也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然后有一天,玉娇龙爬上山,罗小虎大喜:“小龙!”立即迎上去。(不得不评说一句,张震走上前的样子,那种天真的神情,就和当年的牯岭街少年一模一样)。两人睡了一觉,好开心好开心。第二天醒来罗小虎发现情况不对劲,在悬崖边找到了少女。少女问罗小虎记得你说过的那个故事吗?小虎,许个愿吧。罗小虎认真地说:“一起去新疆。”他也许想骑马去的。结果话音刚落,旁边的少女哗的就飘下去了。罗小虎淡定地站在原地,悲伤地哭泣。到此罗小虎的悲情故事宣告结束。他注定是一个找不到流星的小男孩,小时候找不到,长大后以为找到了最亮的一颗,最后又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其实这里涉及一个重要的问题,也许是这部影片在剧情方面最值得探讨的问题:玉娇龙跳下去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首先“从山上跳下去”的做法自然是来源于罗小虎讲的那个故事,这个故事的寓意是心诚则灵。 玉娇龙跳崖前让罗小虎许愿的意图是什么?她跳崖真的是希望实现罗小虎的愿望吗? 有一点可以肯定,站在悬崖边上的少男少女对他们的感情态度已经全然不同了。 我认为罗小虎的愿望就是朴实的字面意思:“一起回新疆。”这也是他来北京的最初目的和唯一目的,总不至于上了个武当暑期班,就突然什么想法都变了,更何况他对故事后面的发展一无所知,所以这个“新疆”也应该不是什么虚幻的含义。 玉娇龙最后让罗小虎许愿,是想听一听他的心声,给自己一份安慰,或许也施舍给他一份安慰。也许罗小虎说完愿望后,玉娇龙心里想的是:少年,你还是不懂…… 玉娇龙之跳崖和罗小虎故事里的跳崖并不相同。此山非彼山倒不是问题的关键,因为心诚则灵,关键是此跳非彼跳。 在罗小虎的故事里,那个跳山的人是因为父母病了,无法医治,才从山上跳下去。父母的病是不以他的主观意志为转移的,是非奇迹不可挽回的。所以他才选择跳崖。但是“一起回新疆”对小龙小虎来说本来不该成为多么困难的愿望。两个人年轻又健康,武功高强,一路边走边杀,骑两匹马咯噔咯噔地就回新疆了。所以如果玉娇龙真想实现小虎的这个愿望,何必往下跳呢?她其实心意已决,不管小虎许的是什么愿,她都会跳的。也许玉娇龙和罗小虎心中都清楚,经历了这么多,他们再也回不到当初的那个新疆了。就算回了地理时空,也回不到心理时空。 我觉得玉娇龙跳崖的真正原因是,她觉得一切都不好玩了。俞秀莲到底说得对,在江湖上不讲信义,确实玩不长。她闯了大祸,连累死了李慕白,原本想象中的江湖梦变成沉重的现实。梦破碎了。当什么都玩过,什么都不好玩,她也就什么都不想玩了。她唯一的需求崩塌了。于是她选择一跳了之。这种简单粗暴的思维和任性的做法,其实是非常符合这个人物的性格的。 玉娇龙跳下去是生是死?是不是到了云的另一端?是不是一点伤都没有,还漂流到了远方再也没有回来?这都不重要了。因为她没有许愿,也没有诚心,她跳下去的时候什么也没想,她堕入的是虚空,就算故事里的奇迹真的实现了,她得到的也是无限的虚空,其实也就是死。如果导演的意图是展现玉娇龙最后达到了李慕白毕生未能实现的练神还虚,圆寂永恒的境界,我跪拜在导演编剧脚下…… 真不能怪罗小虎跟不上玉娇龙同学的思想境界。罗小虎上的是武当暑期班嘛,普通班同学。人家玉娇龙是由武当明星教师李慕白进行一对一贴身指导的,并且以牺牲李慕白作为一名大叔的身家性命和俞秀莲阿姨的终生幸福为代价才觉悟的,这个是状元速成班,教学效果肯定比较好。 说跟不上境界吧,也跟上了点,小龙跳下去的时候小虎有多淡定啊。武当暑期班还是有效果的。当然,这时候小虎如果有任何不淡定表现都会影响本段的诗意表达。其实很难理解,罗小虎这样一个没文化的野男孩,怎么就这么快被武当的玄妙给熏陶了呢? 结果,事件的本质就是白白坑坏了罗小虎。想想张震真适合演这个角色啊,张震十五岁在《牯岭街杀人事件》里演张震的时候,扮演的就是这种被自私少女深深坑害的苦逼角色,外形气质眼神面相都太适合了。 二、价值取向 漫长人物的分析到此为止。透过人物和剧情,影片的价值取向到底是什么? 经历一番生离死别,大彻大悟的俞秀莲终于得出一个毕生的教训和结论:“一定要真诚地对待自己。”其实这恰恰是玉娇龙一直以来的做法。影片对玉娇龙真的抱有深深的青睐和偏袒。着力用镜头表现这个人物的美感就不说了,玉娇龙真的想要啥有啥。想要青冥剑,两次得手;想要姐妹,俞秀莲阿姨待她比亲妈还好;想要绝世武功,天下第一高手李慕白叔叔死都要她当徒弟;想要男人,罗小虎像罗小狗一样地追随她到天涯海角,其实李慕白也有嫌疑……她从来都是想玩就玩得最痛快,最后不想玩了也就轻松地一跳了之,成功地退出了游戏,她在影片里似乎没有经历过“想玩不能玩”和“不想玩却不得不玩”这样的人生真正无奈境地。她就像她的名字一样,是天之娇女,真心无话可说。而且按照故事的大结局,应被视为榜样的李慕白和俞秀莲悲剧了,他们最后承认他们的人生是一场愚蠢而不绚烂的浪费。甚至最后得出来的教训几乎是玉娇龙一直贯彻的“真诚待己”(只是玉娇龙放纵得过了头,没了度,不过至少努力的方向貌似是没错的)。李慕白死得悲哀悔恨,俞秀莲悲苦不已。而玉娇龙从做贼到跳崖,都轻灵飘逸。这样一来我基本认为这部影片是玉娇龙的全面胜利,也怀疑创作者的价值取向是偏向玉娇龙这边。作为一个独享青睐的角色,也许玉娇龙还不够可爱(可爱不是说萌,就是说讨人喜欢)。 《卧虎藏龙》虽然有武侠的外壳,有名剑有大侠,有山水风景,有武功有恩怨有儿女之情,甚至引入了禅宗道学,但我认为这不是一部真正的中国武侠电影。影片讲的其实不是虚幻的江湖概念下的快意恩仇,其中的“面对爱情是否勇敢”,“人要真诚面对自己”,“争取幸福”等议题,都是现代人生活中会碰到的问题,也是人类共通的话题。李慕白“得道”的追求在故事半当中就彻底被弃置了。因为得道高人还能有什么故事呢?故事本就是给凡夫俗子看的。再说了,影片也只能落实到世俗的层面来提出主题,禅啊道啊只能作为一种包装,因为如此高深的问题创作者估计也研究不出来,就算研究出来了也发现编不出什么故事矛盾。都虚无了哪儿还有故事。 我认为中国的传统武侠是给你一个江湖,让读者或观众有一个江湖梦,而《卧虎藏龙》是故事里的主角有一个江湖梦,故事人物的选择和挣扎都是和观众的现实生活相通的。把武侠梦从故事外挪到故事里,是《卧虎藏龙》把中国武侠推销到国外时做的最重要的改编。 影片探讨的另一个重要现实问题就是爱情。 影片中明线暗线加在一起,大体有五组男女关系: 碧眼狐狸和江南鹤。一个居心叵测,一个抱有成见。最后落得不得善终。由于事件太过久远,当年是否有爱情已不得而知。 玉大人和福晋(玉娇龙父母)。影片虽然没有着力描绘,但两个人的关系很像现代婚姻的写照,冷漠和隔阂。 李慕白和俞秀莲。作茧自缚,浪费了人生和感情。 罗小虎和玉娇龙。有一个最美妙的开始。热烈地去爱,热烈地做爱,热烈地追寻(虽然最后感情不同步了)。(其实罗小虎绝对也符合真诚对待自己这个标准,又是好少年,真心被坑惨了,而且他的被坑可能还是由于编故事的人要凸显玉娇龙,所以就不为他着想了。) 陕甘捕头的女儿和贝勒府的刘师傅(打架时负责搞笑的那个)。这两个小人物很容易被忽视。但他们其实很重要。陕甘捕头死后,刘师傅跑到独居的女生门口站着,说“给你守个门。”女生说:“进来吧,两个人就不怕打不过碧眼狐狸了。”其实他们心里都清楚,就算两个人还是打不过,当初三个人都被草割,别说两个人了。但是他们要的是心中的温暖。刘师傅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进去了。存在于这两人之间的是并不轰轰烈烈的朴实感情。玉娇龙可怕的地方就在于,她不仅要爱情,更要轰轰烈烈。而她又不是《还珠格格》里的小燕子,小燕子代表真之善,而玉娇龙代表的是真之恶。 纵观这五组人物关系,其实最接近俗世理解的幸福的是最后一组。所有的幸福都有一个平庸的结局。俗世的幸福在于敢于接受平凡,有能力在平凡琐碎日复一日的人生里创造浪漫。要做到这点,未必比当大侠容易。这是追求得道的李慕白不曾达到的境界。是渴望平静的俞秀莲未曾获得的日子。是血里有风的玉娇龙绝对不能接受的惨淡。却也是大多数人世痛苦的解药。如果说在影片的爱情观里能解读出什么的话,此段就是我的答案。 三、其他 影片如此受奥斯卡青睐,不仅在于它在西方观众面前展示了耳目一新的观感,更在于这是一部非常精致的影片。音乐画面极佳自不必说。我尤其想提的是,影片的武打部分非常出彩。飞来飞去固然好看,但重点是这部片子飞得有水平,在三分钟的屋顶戏里能打出人物性格特点,打出故事情节。 我个人非常喜欢玉娇龙第一次偷剑后与俞秀莲在屋檐上的追打戏。在三分钟长的动作段落里,充分地突出了两个人物各自的武功性格特点。玉娇龙的轻功比俞秀莲更胜一筹,而地面动作则不是俞秀莲的对手。所以俞秀莲努力要把玉娇龙拖到地上,她的策略就是:“给我下来!”玉娇龙优雅地不停向上飞,俞秀莲略显笨拙地追赶却又有力地对抗,恰恰表现了玉娇龙的轻灵飘逸,好高骛远,俞秀莲的朴实敦厚,脚踏实地。 玉娇龙和俞秀莲的对抗还有点杀气,但和李慕白的打戏则完全进入另一种境界。因为按照设定,和李慕白的打斗是没有悬念的,因而展示的目的不在于打斗的结果,而在于舞蹈般的动作,舒缓音乐中天人合一的禅意,以及发展在其中的人物关系。 《卧虎藏龙》拍出了最好看的轻功戏。应该没有疑问。 我也没想到自己一口气码了这么长,一万一千七百字。我怎么不去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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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标题:得道须大雅,幸福本大俗 ——《卧虎藏龙》的人物研究与价值取向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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